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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禮制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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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禮制內

“阿明。”

長孫明偏頭看過去, 裴修披著青色厚氅立在廊下,今夜風雪大,他大抵是立了好一會兒了, 肩上落了好些薄雪。

“裴修。”長孫明輕輕闔上房門,有些疑惑,“進來就是了, 你等在這做什麽?”

裴修眼睫微顫動兩下,緩步過來,卻是道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
長孫明的院子就在司空歲院子旁, 看裴修不答, 也不追問, 只道:“好。”

二人踩在厚積的雪地, 吱吱呀呀的輕響,冷風吹在面上,有些割裂的疼,裴修沈默良久,開口便只剩了一句:“師父的傷還是沒好?”

長孫明搖搖頭:“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,師父的傷越來越重。”

明是那麽多的名貴藥材,還有華星和師父的醫術,可師父的傷便是越來越重。

裴修也早覺出司空歲身體有異, 這不像是司空歲,二人又談了幾句,末了二人無言, 眼看就要將長孫明送回房, 裴修終於開口:“阿明, 你想不想……”

話剛出口,他又一頓, 沒有什麽想不想,是不能,他略低了聲:“我們,我們什麽時候能回仙河住一段日子?去小青山,或是回雲州也成。”

“過罷年再看一看。”長孫明沖裴修一笑。

待裴修走罷,長孫明支開顧奈奈,房內的地龍停了好幾日,冷得凍人,燈火昏黃搖曳,一件件衣袍落地,長孫明將最後一件中衣擲下,便凍得起了一身的小疙瘩。

房內有一面一人高的鏡,長孫明踩在猩紅的地衣,扯下發帶,緩步至於鏡前,望著鏡中良久,旋即轉入屏風之後。

屏風之後用於沐浴的熱湯早便涼的徹骨,長孫明眼睫輕輕顫了幾下,垂眼入浴。

*

元日卯初,宮門便開,文武百官需先往太和殿前行新年朝拜,而後隨長孫無境於太昭殿行祭天典,祭罷天再由長孫無境領文武百官去往紫彰宮給太後拜年請安。

長孫明原是該同其他王爺皇子一道行新年朝拜,而後在太昭殿丹陛下同眾皇子一道叩首,卻因著長孫無境下旨,命她一同行祭天典,故而新年朝拜後便被人請往長孫無境那處,自不必在太昭殿丹陛下立著。

文武百官忍不住偷偷看向身材修長面若美玉的長孫明,深紅蟒袍金玉帶,赤金寶冠麒麟靴,都道皇五子長孫明男生女相,最是傾城色,這點確實不假,他們只覺看到個神仙般的公子。

直到長孫明入了偏殿等候,文武百官方收回了視線,這般肅穆的場合,無人敢竊語,但眾人都已發現,今歲祭天,唯獨缺了最不該缺的長孫曜。

長孫無境身穿十二章日月星辰袞服,手持白玉圭,冷著臉立著。

高範見候在一旁的長孫明不知何時坐下了,趕緊讓人上前去提醒長孫明,女官垂首快步至前輕喚長孫明,久不得回應,額上不禁滲出一層冷汗。

長孫無境無甚耐心,一手攥著白玉圭,三步並兩步往長孫明那處去,人還未至語先出。

“燕王。”

長孫明覺渾身沒有一點力氣,再費力睜開眼時,長孫無境已經到了跟前。

長孫無境定定看了長孫明好一會兒,將長孫明往後推了一把,長孫明眼皮子沈得厲害,又傾向一旁,強撐著起身欲行禮,還沒待站穩,重重摔了下去。

高範嚇白了臉,當即跪了下去,一眾宮女侍從皆嚇白了臉,一時間殿內跪了一地。

長孫無境臉倏地黑了,傾身一把攥起長孫明的胳膊。

長孫明面上漸顯出病態的潮紅,呼吸燙人短促。

長孫無境隔著衣袍都感覺到了長孫明不正常的體溫,大抵猜到幾分,怒而提起長孫明:“起來,立刻起來同朕祭天,你難道要朕同文武百官等你?!”

長孫明覆又癱軟下去,只覺渾身沒一處好受,聲音嘶啞難辨:“兒臣忽覺身子不適,恐失禮數。”

“你故意戲弄朕是不是?”長孫無境眸底有殺意。

長孫明難受地咳了幾聲,費力地睜開眼,不解地看長孫無境:“兒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,兒臣……”

她昏昏沈沈地閉眼又睜眼:“兒臣可能著涼了。”

長孫無境面上難看至極,略有獰色:“朕告訴過你,要你一並祭天,你現在是想忤逆朕?!”

“兒臣不敢,請父皇明鑒。”長孫明眼眸沈沈,強撐著起身,還沒站直身子,又摔在椅中。

“燕王!”長孫無境怒聲。

長孫明眼睫顫動,應不得。

行祭天典的儀官不敢吭聲,可又見時辰就要過,終於冒死上前:“陛、陛下,祭天大典的時辰……”

“滾!”長孫無境一聲暴喝,又上前去攥長孫明,長孫明一動不動,沒有一點回應,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。

“朕要你立刻起來,聽到沒有,立刻起來!”

長孫明始終沒有一點回應。

她聽到玉圭落地破碎的聲音和長孫無境冰冷的怒斥。

“誰也不許管她!”

*

祭天典未成,長孫無境同長孫明皆未露面,長孫無境棄文武百官,自太昭殿離開一事,不過半刻鐘便傳到了紫彰宮。

這等荒謬之事,自大周建國以來還是頭一遭。

太後面上淡漠,隱有意外又有些可惜:“哦,那哀家也不必等了。”

她定是等不到長孫無境帶著文武百官過來朝拜了。

姬神月攜後宮眾嬪妃和誥命也同在紫彰宮,她聽到這消息,並無痛快之意,一時也不知該笑還是可惜。

太後打發眾妃嬪誥命,讓姬神月送她回壽仁宮,語氣難辨:“神月,你如何看?”

姬神月冷冷發笑,道:“好大的膽子。”

她不信長孫明是真的湊巧感染風寒,無法祭天,哪來那般巧的事,早不感染風寒,晚不感染風寒,偏的就是現在感染風寒,無法同行祭天典。

長孫明應是故意如此。

“命大。”太後意味深長地笑道,只要長孫明同長孫無境站在祭天典,就幾無活著下來的可能。

默了默,她又問:“此事真的不同曜兒說?”

姬神月眸色黯了黯:“不必,我自能處理妥當,曜兒自當為君。”

*

陳炎只聽得長孫無境怒而棄了文武百官離開太昭殿,旁的細的都沒聽得,比如長孫明在何處。他聽到的自也是長孫曜聽到的。

太後與姬神月也沒談及任何祭天典的事,與二人用罷午膳,長孫曜便離了壽仁宮。

這個年節異常冷清。

轉過常元宮後,只見不遠處,著深紅蟒袍的長孫明靠在粉壁半蹲著,一個親王在宮中,身旁竟無一伺候的人,陳炎很是驚愕,沒想到長孫明會在這處,他忍不住偷偷看看長孫曜。

長孫曜好似沒有看到長孫明,腳下步子沒有停頓。

陳炎不著痕跡地收了視線,他都能看到長孫明,長孫曜自不可能看不見,長孫曜向沒有繞路的習慣,必是要經過長孫明身旁的。

長孫明腦袋昏沈得很,長孫曜等人快到跟前,她才發現有人靠近,她反應遲鈍地擡起頭,看了長孫曜很久,才發現自己看到的是長孫曜。

長孫曜垂著眼,居高臨下地看蹲著的長孫明,長孫明面上帶著病態的潮紅,呼吸沈重短促,淺琥珀色的眸中不太清明。

長孫明緊閉了閉眼,覆又睜開,艱難地直起身,她對宮中不怎熟悉,也不知在附近轉了多少圈,甚至是根本不知道她走到哪裏了,長孫無境說的話,那些宮人侍從沒有不敢聽的。

她這般模樣,定是不可能去毓秀宮的,她要回燕王府,只是,不知能怎的回去。

長孫曜身後的侍從宮女一一止步,垂首至於二側。

“顧長明。”

長孫明腦子混亂一片,長孫曜的聲音忽遠忽近,到了耳中,就不記得他到底說了什麽,她只當長孫曜嫌她擋路了,垂下長睫,艱難地走。

他嫌她擋路,她趕緊離開這處便是,只是,這路怎麽踩不到底似的,驀地眼前一黑,腦中混亂不清,長孫明的難受也沒了感覺。

長孫曜眉眼微變,快而不自然地伸手,撈起栽下去的長孫明,往身上一帶。

陳炎很是一怔,低下頭不敢看。

長孫曜呼吸滯了滯,心跳停了一下,旋即,心跳又不太自然過快地跳動起來,片刻後,他闔眸將長孫明抱起。

從常元宮回東宮並無多少距離。

長孫曜將長孫明放下之時才發現,長孫明不知何時攥住了他的衣帶,他頓了頓,沒有當即扯回衣帶,有些僵硬不自然地拉過一旁的厚衾,碰到長孫明發燙的手時,動作又倏地停下避開。

長孫明的肌膚燙得嚇人,就連呼吸都帶著讓人不適的燙意,長孫曜聽著長孫明時重時淺的呼吸,移了視線,將厚衾蓋嚴實。

“傳扁音。”

扁音是現任鵲閣閣主,與墨何南塗皆屬東宮影衛。

立於屏風之後的陳炎行禮應是,快步出殿。

衣帶忽地扯動一下,長孫曜坐於榻側,掩在長睫之下的烏黑眸子隨著扯動的衣帶微微轉動。

他坐得極端正,一切都在禮制內,挑不出一點錯,卻不知怎的慢慢偏了眼眸,看到了長孫明因難受蹙起的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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